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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喜愛沈睡過去了。

賀青棠學徒三年,已學有所成。時直六月雨水打在深山幽谷之中,被古樹圍困的書院上。

諸葛先生頭一回未帶戒尺上堂,雖往日也帶,但也從未打在學生手上,於他來說像是一個吊墜一樣帶習慣了。

他的鞋帶起一串水珠子,油傘滴滿了水串子,但衣冠是得體的。

賀青棠目迎他的老師進入堂內,看著諸葛先生斑白的發絲,他心裏有些苦澀,連忙上前接過雨傘問道:“先生今日未帶戒尺,要不青棠去跑一趟。”

諸葛先生,欣慰看他說道:“用不著了。”隨後拿起講臺上的花名冊,念了一串名字,其中也包括賀青棠。

“天下無不散之筵席,無人不是過客。諸位,往日便是難以再相見了,諸位既以學有所成,還望將此報之以天下,最後,午後便可下山。”隨後便輕輕彎了一下腰,全體學生立馬起身回禮。

最後一課,諸葛青雲只說了兩字,“護己。”隨後讓他們討論。

蘇安第一個起身說,“諸葛先生,學生明白了您的苦心,你是希望以後遇見萬難,都要不忘今朝所讀,謹記心中赤忱。”

顏儒林起身又說道:“先生是告訴我,君子不立危墻之下,下了山,就不再如今這般歲月美好。”

賀青棠最後起身言道:“跟隨先生這些年來,青棠學了,家與國,天下與蒼生,但這些只是空虛之談,只有護己周全,便萬事順意。”

諸葛青雲看著眼前冉冉升起的新星,心裏甚是寬慰,“諸位所言,甚好,日後還望保重…….”

時至隅中,艷陽高照……

山腳處,賀青棠與同窗依依告別。

蘇安是世家大族出身,家裏早已派來一眾護衛等候,他與賀青棠告別時,拿出一張紙塞入他的手心裏,不舍的告別著,“賀兄,如果下山沒去處,來我府裏找我!一定要記住。”

賀青棠嗯了一聲,珍惜的將紙條折好放入袖口裏,使勁揮著手送別蘇安的馬車。此時此刻就真的只剩他一人了,他頓時落寞無比,心裏空落落的找不到神。

諸葛青雲正看著自己剛畫完的山水壁畫,就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慢慢靠近,然後膝蓋扣地,他心裏數著額頭打地的聲響“諸葛先生,青棠告辭。”

諸葛青雲的眼睛有些酸澀,他未轉身,心裏只覺這孩子著實的苦,等磕頭聲響停止後,回道:“山下若有不順,記得回來。”

“謝謝先生。”

最後,賀青棠騎著諸葛青雲給他準備的老馬,快馬加鞭往家趕。

三日之後,他才抵達家中,看著破敗的府門,他深呼吸一口氣敲開了門。

三年前,他的父親因為一紙文章,成了賊黨共犯。原是謀反的大罪,因為找不到結黨證據,才未被殺頭,但也免不了牢獄之災,在父親被緝拿之前,他被送到了鮮有人知的庵野書院裏,這一待就是三年。

開門的是穿著破爛衣裳,杵著拐杖的老頭,看著賀青棠,老頭一臉茫然,詢問他說,“小公子有何事?”

賀青棠看著老者,心裏憤苦,難受的問老者,“王伯,記不得我了嗎?青棠。”

“青棠,好耳熟的名字。哎,人老了,記性不好了。”

“王伯您再想想,三年前是你親自送我走的。”

好一會兒,老者不爭氣的拍了一下腦袋,“哎呀!小少爺呀!您快進來,快進來。”王伯霎時喜泣而及,“回來了,回來了好,人沒事就好。”

看著蕭條破敗的家,賀青棠終於留下了眼淚。“我母親可好?”

“隨老爺進去了,好不容易變賣家產,留了老爺一條命,可誰知那黑心的縣令,卻要翻案,說是夫人包庇罪犯,也給抓進去了。”

“多久進去的。”

“一年有餘。”

“要關多久?”

“不知道,花銀子也得不出一個準信。府裏人也走光了,只留我這把老骨頭看家護院。”說到此處,王伯一把鼻涕一包眼淚擦拭著。

賀青棠開始變得窒息起來,他不敢相信他的母親進入監牢會發生什麽壞事,只知那縣令是個吃拿卡要的腐敗分子、地頭蛇、放貸拉皮條的老鴇子,以她母親的烈性子,必然是遭不少罪,他來不及傷感,趕緊問王伯,“我母親走的時候,有沒有留下什麽話或者東西?”

王伯搖搖頭,“記不住了,記不住了,哎呀,王伯太老了,開始記不住東西了,小少爺,真是對不起了。”看著矮自己一頭的老人,他於心不忍的責怪,只好自己去書房找點線索,他知道母親肯定會留給他一些重要的東西。

賀青棠發瘋般的將書房翻了個遍,卻空空如也,好一會兒冷靜下來,他開始仔細的掃視整個書房,腦袋一靈光,起身往王伯的耳房走,他輕輕推開門,看見只有被子和茶杯的暗室,環顧一周。

他蹲在桌子下面,伸手往上一模,一個油皮袋子被他撕了下來。

果不其然,是王伯藏私房錢的地方,打開一看,是一份征學文書,日期是半個月以後準時抵達。

看樣子他的母親早已為他做了打算,也許是害怕自己有所不測,而留了一條後路。

“青棠愛兒,世間萬事,不如活著,若見此信,未見母歸,切勿意氣用事,請隨信中所去,定見清明!”

賀青棠看完此信,便仍進火爐子裏燒,他盯著熊熊烈火,熱浪朝他的臉龐蹼擁而來,一陣一陣的,不知過了多久,他才起身找出家裏面值錢的物件,一一當了銀子,買了好些谷米,幹糧。

那時已近深夜,他把銀子都拿給王伯,交待說:“王伯,這些銀子您拿著,糧食我都給您放在火房了,這屋就別住了,去我那屋住,家裏可用得上的,都拿去用,也不用打掃了。我要走了,過段時間才回來,您保重身體。”

王伯無比心疼的看著賀青棠,點點頭,“早去早回。”

夜深人靜,還是那匹老馬,賀青棠回頭望了一眼府匾,上面寫著成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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